*近在读汪曾祺的《五味》,极平常的一句话“油炒饭里加一点葱花”,勾起了好多关于炒饭的记忆。
我记忆里*美味的一碗炒饭大概是七八岁时,二年级吧。有一回老师布置了家庭作业,让我们写一篇游记,去哪里玩了,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。农村里巴掌大的地方,既无景点也无名胜,哪里有多少可以去游玩的地方。临到放学时,同村一个女生提议说,她家屋子后面有一个洞,洞里有不少罗汉,我们可以一起去。
三五个人于是约了去她家后面的罗汉洞。她家离我家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,一二里路吧。那时候没座机没手机,一伙人边走边聊谁都没想起来放学了不立即回家父母是会着急的。大家兴致勃勃去洞里观察了罗汉,似乎还数了数罗汉的个数及罗汉的手指头,我还特地留意了洞口那块空地,以及空地上巴掌大小的圆叶子。太阳快落山的时候,我们才想起来得回家了。走到女同学家门口时,她奶奶硬把我们一伙人叫到屋子里吃饭。
对的,那天的饭就是我吃过的*好吃的油炒饭。除了米饭之外,一星半点儿的配菜都没有,连葱花也没有。粒粒分明的米饭簇拥在碗里,每一粒都透着光泽,入口不软不干,不湿不柴,筋道又不黏牙,猪油的香味儿加上盐的咸味儿,把米饭的香**激发了出来。我几乎是一口气吃完了一碗,本来还想着再盛一碗,估计那天去的人太多,饭不够,奶奶没叫我们去添,只好抹抹嘴巴回来了。路上我一直在后悔,应该慢点吃的,让油炒饭的味道持久一点,吃太快嘴巴舌头还没过足瘾就到了嗓子眼儿,紧接着又到了胃里。太亏了。
那会儿我们还住在老房子里,有一个高高的台阶,还没踏上台阶,妈就在道场上骂开了,为什么这么晚才回,跟谁出去混了,不学好小心打断你的腿。这边厢,我还在回味油炒饭的味道,很想问问妈,怎么才能做出那么好吃的油炒饭。现在也一直后悔,没问问同学的奶奶这饭是怎么做出来的。
从那以后,关于油炒饭的记忆就多了起来。但没有哪次的味道同那次相似,汪老说,“大抵一种东西**回吃,总是*好的。”直到我妈做的蛋炒饭出现。
锅烧热,冷饭下锅围成小圆堆,中间挖出一小孔。水瓢装清水,中间小孔点一下,再绕着米饭堆的**淋一圈儿水,不可多,*好成线状。盖锅盖。等滋滋的声音渐小时,小*。米饭已经热透,用筷子划拉均匀,扒至锅的一边。大*,锅里倒油。热油的空隙,盐、花椒粉、辣椒粉、或者十三香等作料直接均匀撒在米饭上。油里放蒜末炸香。这时候米饭扒到中间同油一起炒。等米饭和调料及油都拌匀之后,就是这个蛋炒饭*重要的环节,鸡蛋直接打到米饭上,用筷子不停划圆圈,直到每一粒米饭都裹上蛋液为止。小*,继续用筷子拌,等米饭和蛋液**裹紧,呈金黄色时,撒几粒葱花,起锅完毕。这里的葱花,*好用大葱的葱青,葱香浓郁,颜色翠绿,小葱的葱青其次,*次才是葱白。
我妈说,这样炒出来的蛋炒饭,每一粒米都是金黄色,看不到鸡蛋,也看不到白色米粒。黄绿相间,入口是葱香,紧接着是鸡蛋香,再细一点盐的咸和辣椒的辣,也能体味出来,层次分明,一个都不怠慢。所以,我把这称之为“蛋炒饭的*高境界”。
《食经》中记载的“碎金饭”据说是蛋炒饭的始祖。熟米饭要软硬适中,松散有度,佐以鸡蛋炒,使粒粒米饭裹上蛋液,成品如碎金子闪闪烁烁,又称“金裹银”。后来隋炀帝巡游扬州时将“碎金饭”传入扬州,成为扬州炒饭*早的记载。配料众多,工艺精湛,使得扬州炒饭从门后入前厅登了大雅之堂。只是传说中它的标配海参丁鸡丁*腿丁干贝香菇丁笋丁鸭肫丁猪肉丁让我眼花缭乱了。如果味蕾有记忆,也会厚此薄彼,轻视了鸡丁,笋丁有意见。疏忽了海参,*腿会枕戈起义。周星驰电影《食神》中“皇帝炒饭”也是如此,米放在基围虾里面蒸熟,再用整只极品鲍鱼榨汁,加上官燕来炒,表面上看起来平凡无奇,其实精雕细琢,高深莫测。但*终令薛家燕落泪满地打滚的“黯然销魂饭”,还是那晚深夜里给了星爷熨帖抚慰的叉烧煲仔。门外灯红酒绿,歌台暖响,哪及家门暖灯一盏,热茶一杯。论及口腹之欲,我依旧独爱快手饭一碗,米饭加油盐撒葱花,*多再加个鸡蛋这一款。
吃过了妈做的蛋炒饭之后,外面几乎所有的蛋炒饭都入不了我的眼。他们一般是先打鸡蛋,划散,随客人的意思加香肠青菜胡萝卜,再加米饭,用一把大铁勺狠狠地翻来覆去,米饭几乎都被拍扁了。等到饭热透,那边的鸡蛋已经又老又柴,一小点一小点分散在米饭的缝隙间,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配菜,米饭和鸡蛋的味道早已荡然无存。所以,通常情况下吃炒饭,我是决意不会点蛋炒饭的。
“小时候的东西都是*好吃的。”正如每个在外的孩子想家一样,我想念和挑剔的,除了饭的味道,还有给予我爱的那个人,为我做一顿饭的耐心和从容。